难得见楚辰如此失态,季安宁心中一震:“将军无事便请回吧,哀家会命钦天监为你们择一良辰吉日。”
楚辰眸光寸寸冷了下去,生硬回了句:“那臣便,不扰太后雅兴了。”
他将雅兴二字咬的极重,足见其中意味。
季安宁面色又苍白了几分,终是一句话也不曾对他说。
翌日。
季安宁带了楚瀛爱吃的甜心前去御书房探望。
想和儿子重修旧好。
却听一个老嬷嬷的嗓音自殿内传来:“陛下当效仿靖安将军这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,万不可同后宫中人学些阴狠毒辣的手段。”
季安宁一怔,这是……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。
楚瀛稚嫩的嗓音响起:“嬷嬷言之有理,朕分得清是非对错!”
心头猛地一痛,季安宁猛地推开殿门:“放肆!”
“刁奴,不在行宫好好伺候太皇太后,竟敢跑来离间哀家与陛下的母子之情,你究竟受何人指使?!”
苏嬷嬷佯装镇定:“太后,奴婢受太皇太后之命前来照顾陛下起居,太后莫非是对太皇太后心怀不满?!”
“少给哀家头上扣帽子!”季安宁眯起双眼,“将这刁奴拉去掖庭!”
宫人一拥而上。
嚣张的苏嬷嬷瞬时气焰全无,跪在楚瀛脚下哀求。
“陛下!陛下救救奴婢!”
楚瀛面露不忍:“母后……”
季安宁沉声道:“求情则免了,任由奴才骑到脖子上撒野,哀家还有何颜面做这个太后!”
亲见苏嬷嬷被拖走,楚瀛眼眶泛红:“母后,您为何变得如此残暴?儿臣不是皇帝吗?为何既保不住御史,也保不住苏嬷嬷?”
季安宁听得心酸不已:“母后是在为你荡平威胁!待你能独当一面之时,母后绝不插手朝中之事!”
再过五年……纵使楚瀛有需要她的时候,她也无能为力了。
季安宁默然转身离开。
才踏下玉阶,便见楚辰迎面而来。
扫了眼他手中的礼单,季安宁黯然垂眸:“将军这是刚从钦天监过来?婚期定在哪日?”
楚辰面上满是柔情:“五月初八,本将军会十里红妆迎虞音过门。”
十里红妆……
少年昔日的承诺言犹在耳。
“安宁,待我立下军功分了府邸,定以十里红妆为聘。”
季安宁心头一颤,仿佛透过天穹看见了形如长龙的迎亲队伍。
又听楚辰淡淡道:“大婚当日,还请太后务必赏光,来臣府上饮一杯喜酒。”
他疏离的话语将她的幻梦击碎,季安宁喃喃出声:“好,哀家会去的。”
有生之年,她也想亲眼看一看楚辰准备的十里红妆。
心里沉闷的喘不过气,季安宁走到御花园中。
她屏退左右,独自伫立在结了冰霜的御湖边。
不知多久,季安宁叹息一声准备离开。
一股大力却猛地自身后传来。
季安宁猝不及防,就朝薄薄一层冰面上坠去!
伴着“咔嚓”一声,冰面上的裂痕迅速蔓延。
季安宁落入水中,瞬时寒意肆起,令她倍感窒息。
宫人奔走高呼:“快来人啊!太后落水啦!”
一道身影径直跳入水中,夙夜捞出季安宁,抱着她朝玉明殿狂奔而去。
玉明殿。
太医面色深沉,可见情势不容乐观。
床榻上的季安宁毫无血色,夙夜两眼赤红,自责的跪在床前。
探过脉后,太医连连摇头:“太后本就重疾在身,再加之落冰湖伤了根本,只怕难熬过今日,纵使勉强保住性命……”
“寿元至多只剩一年。”
季安宁悠悠转醒之时,已是第二日晌午了。
夙夜眸中布满血丝,递来一盏参茶。
季安宁艰难喝下,哑声问:“推哀家入水之人可查到了?”
“查到了。”夙夜嗓音沙哑,“是靖安将军的桩子。”
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心上!
“可有实据?”
季安宁端茶的手微微颤抖,她不信楚辰会对她下杀手。
就在此时。
宫人前来传话:“陛下有令,望太后娘娘珍重身子,往后……前朝之事不必娘娘费心了。”
季安宁心头一痛,重重搁下茶盏:“他是要收回哀家的辅政之权吗?!”
宫人头埋得更低了:“娘娘,是靖安将军提议,要支持陛下亲政……”
“好,好一个亲政。”季安宁红了眼。
楚辰派人溺杀她,便是为了让楚瀛亲政,好将幼帝与江山尽握掌中!
看着急速喘息的季安宁,夙夜担忧不已:“娘娘莫要动怒,千万保重身子!”
“保重身子?”她笑中带泪,“哀家已经众叛亲离,何必苟延残喘?!”
低声咳嗽几声,季安宁指间猩红一片。
夙夜肝胆俱裂,暴起呵斥宫人:“还不快去传太医!”
“不必迁怒于她。”季安宁绝望阖眼,“哀家自知命不久矣,本想将瀛儿托付于你,只是……你又如何斗得过楚辰啊!”
楚瀛单纯善良,容易轻信于人。
而夙夜即便武功天下第一,也敌不过朝堂阴谋诡谲。
待她走了,那孩子必会被那些狼子拆吃入肚。
除非……楚辰愿意护着他。
条件便是,她将楚瀛的身世和盘托出。
静默良久,季安宁攥紧了被褥:“夙夜,去传靖安将军入宫觐见。”
一个时辰后。
对上夙夜愤然的双眸,季安宁心中一颤。
“他不肯来么?”她不由得苦笑,“既如此,哀家便亲自走一趟吧。”
夙夜欲言又止,终是遵从了她的意愿。
靖安将军府,万象楼。
季安宁面色苍白如雪,在夙夜的搀扶下缓慢走上二楼。
却见隐隐绰绰的屏风后,一对紧相依偎的身影。
季安宁看见虞音指了指在街道上玩耍的幼童:“阿辰,我们也生这么一堆萝卜头,可好?”
楚辰低声轻笑:“我自然是欢喜的,只是你要受累了。”
亲耳听到他们畅谈甜蜜将来,季安宁心头传来细细密密的针刺感,身形晃了晃。
“为你,我甘之如饴。”
虞音羞怯说罢,语气忽然认真起来,“阿辰,太后如今在病重,找你定是有要事,你当真不进宫一趟么?”
“你倒是善解人意。”楚辰语气中的温柔简直要将人溺毙,“可在我心里,世上没有比你更要紧的事,傻姑娘,莫把我往别处推,你舍得吗?”
如最锋利的刀,直入心口。
季安宁强压下咳嗽声,落荒而逃。
“走,回宫。”她登上马车,却不知何时满面湿凉。
回到玉明殿后,季安宁的病情更加严重。
太医前脚刚走,楚瀛便闯进了内殿。
闻见一屋子药味,他面上的躁怒更甚:“苏嬷嬷已被打入掖庭,为何还要取她性命?!”
季安宁诧异过后,便是心如刀绞。
舊shíguāng獨伽
楚瀛明知她在病中,却只是来问罪的。
她已无力解释,沉痛的阖上双眼。
楚瀛愤然开口:“残暴嗜杀,毫无人性,有你这样的母亲,是朕此生最大的污点!”
季安宁猛地睁开眼,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,楚瀛大力拂袖而去。
胸腔内不断翻涌,季安宁痛苦的弯下腰,呕出一滩鲜红的血液!